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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6章 許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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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6章 許婚

華枝春/懷愫

裴忌被紮了一手墨點子。

夏青進來收拾膳食盒子時, 就見二人隔著絲墨山水屏風相對而坐。

容姑娘隔著屏風斂容靜氣問道:“請世子詳說第二回施針與第一次間隔多久,此次感受如何?”

主子隔著屏風一本正經答道:“初次行針是隔半月一次,痛未稍減, 三次之後隔年再次施針, 痛楚……未曾稍減。”

一問一答,一答一問。

雙方皆肅正著臉色, 夏青提溜著食盒子小跑出了殿門。

他本來還以為主子跟容姑娘單獨相處的時候能再親昵些呢, 沒想到主子這麽正人君子,真是叫人敬佩。

朝華錄下全部醫案,闔上手劄,斂袖站起身來。

她此刻臉已經不紅了,對裴忌道 :“多謝世子,我這就去預備下午行針的事宜了。”

裴忌也十分老實, 站起身來隔著幾步送她到殿門口:“容姑娘辛苦,容姑娘還請保重身體, 夜裏別睡得太晚了。”

朝華挺直背脊, 微一頷首:“行血消耗大, 世子也該早些休息。”

夏青人貼在殿門邊的陰影中, 嘴裏塞了塊沈璧姐姐給的糖,主子求親這事兒罷, 估摸著還早。

上回趙大哥說眼下這麽忙, 世子府裏偏偏要動工修整, 要辟出一大塊園子來種草藥、修藥閣什麽的。

一聽就知道是預備給容姑娘的。

這下可好了,等再碰上趙大哥,他得告訴趙大哥一聲可以不用那麽趕了, 整修後園的事看來還能再緩一緩。

朝華回到藥堂,就在凈塵師太身邊的小案上把醫案整理歸納, 再遞交給凈塵師太。

凈塵師太仔細看過點頭讚許:“很仔細沒什麽疏漏處,但世子是個極能忍疼的人,他說的痛對尋常人來說還要再加幾成。”

朝華提筆加上。

凈塵師太越瞧越滿意:“原來我教你的都是些速成的法門。”是太醫院那些人最想從她手裏學到的,“但這一類學的基礎並不牢靠,所以我才說出了門,你不可以叫我師父。”

“如今既是正式拜師,那你就得從頭學起,以後沒我有點頭,不許為重癥病人施針。”凈塵師太說完又道,“不過麽……”

朝華兩手交疊在身前,恭敬聽著師父訓誡,聽師父遲疑,她擡起頭來:“不過什麽?”

“像是大妞那種市集上突發急癥的,該看。”

朝華聞言垂頭,唇角綻出笑意來,是嚴師卻也是醫者。

她彎身行禮,鄭重應聲:“是。”

其實在這一點上凈塵師太是很滿意的,她知道朝華自己折騰了一個醫館,但沒有貿然去試十三針。

謹慎,果決,有這兩條已經勝過大半人。

朝華猶豫片刻,終於問出:“師父,我母親的病還能不能治?”

凈塵師太依舊臉色和煦,拍了拍朝華的手:“我早先就說過,你母親的病癥實在太久,須得慢慢來,你之前就做得極好。”

多收病人,多摸索出經驗,再給殷真娘看癥。

朝華做的這些,與她在薦福寺想做的是一樣的,多方審核,她才覺得朝華堪當她的弟子。

“我在薦福寺想辦沒辦成,你後來想辦也沒辦成,如今好了,可以勁往一處使。”凈塵師太臉上難得顯出欣喜神色,她從書架上取出一張卷軸。

大步走到藥堂最大的那面窗前,在窗前案上一把平鋪開來,招呼朝華:“你來看。”

卷軸上是一處醫館圖紙,離太學隔幾條街,對比太學小上一些。但前講堂,後學舍的規模制式是一樣的。

凈塵師太伸手指去:“大概就在那一片。”

朝華順著師太的手望向連綿宮闕後的上京城,隔了幾十裏路,只看見一個方位。

“前面是講堂,中間是藏書樓,後頭是學舍。”是太後娘娘特意圈出來的地撥給她的,她看向朝華,“娘娘已經許諾我可隨意翻印太醫院的館藏書籍,再加上我這些年的收攬,也能有千餘冊。”都是外邊買不到醫書。

這些年來積攢的醫案也正從薦福寺運來,到時要分類醫案也得費好些功夫。

“到時,還得你來幫手。”

她應聲點頭:“師父只管吩咐弟子就是。”

凈塵師太的目光一直望向醫館的方位,眼中藍圖初成。

醫女們先考核分班,學有所成便給京中貧人女子看病,而後再輪換到各州各縣去……

她長出口氣,將卷軸鋪在幾案上不動:“諸多細務,回京之後,你跟我一道去辦。”

凈塵師太是長出了口氣,朝華卻輕抽口氣:“我?”

“你是我的門生弟子,自然要跟我一道。”凈塵師太看中這個弟子已久,太後那裏也過了明路。

既過了明路,當然要出力。

朝華先怔後笑。

就算有太後娘娘的聖旨,要建太醫舍得先往戶部拿錢,再由工部出圖紙、招工人、建醫館,最後還得去禮部走一走。

諸多事項,不是光有聖旨就能辦妥的,只能說因有太後聖旨,辦起來更容易一些而已。

戶部的事倒好辦些,大伯就在戶部任職,別的得一樣一樣來。

師父確實需要一個對官場門路略有熟悉,又知道進出懂得看賬本的學生幫忙。

朝華此時才認識到,自己的這位師父先入世,又出世,再入世。

如今既有一顆出世者濟世之心,又入世者的經濟手段。

“是。”她頷首應聲,再望向上京城時,那一片明明相距極遠,明明還只是座看不見的樓閣,但她仿佛已經看見一棟建成的太醫學舍。

接下來幾日,除開跟著師父學醫,朝華還做起了細務。

譬如上京城中沙土多少銀兩,木材多少銀兩,工人工費一日幾何,她沒蓋過房子,但容家蓋過園子。

雖不用挖湖造橋疊太湖山石,但基本的東西是一樣的。

“師父,等七日之後咱們進京城能不能去看看土地。”朝華拿著圖紙,“撥給太醫學舍的這一處土地究竟是立時就能動工,還是要先拆除清渣才能動工?”

那樣就又是一筆支出,工時也得拉得更長些。

等她們回京城時,太子新喪的九大祭還沒辦完,雖不能馬上就動工,卻可以將動土前的事項準備得更細致些。

凈塵師太更加滿意,她再次提點道:“要不然,問問世子?譬如該跟幾部官員中的哪幾位大人打交道更方便?雖有聖旨,但緊著辦和工事工辦還是有差別。”

朝華唇角微抿,這些天她除了跟在師父身後,幾乎一句多話也不跟裴忌說。

每說一句,便覺腕間發燙。

裴忌也老實乖覺得很,不多說一句話,也沒再用小石榴彈子打她的窗戶,二人夜窗對照,燈火總是一前一後熄滅。

但藥堂中還是一日四次送進合她口味的膳食來,還會看她用的多不多來調整菜色,不過某一頓吃得少些,第二頓時就送上了米粥和酸筍拌藕菜。

這人怕不是連她在餘杭時每天吃了什麽都抄錄下來了?

凈塵師太那入世的態度又來了:“世子欠我一個大人情,當然該幫我的忙了。”她拍拍朝華的肩,以示鼓勵。

朝華只得再一次去了重明閣。

裴忌像是早就在等她似的,閣中茶水點心已備,一等到朝華發問,他立時就道:“戶部不必我說了,當真要用,可以用盧昌言。工部的陳維儉辦事仔細爽利,禮部的事,大概譽王會辦。”

譽王負責完了太子喪事之後,也得叫他忙起來,幫著太後頗辦幾位可心的事才好。

幾句話就將事說完,朝華起身欲走時,他也跟著起身,正色道歉:“前日是我莽撞,容姑娘可否寬恕?”

朝華這才看見他沒作日常裝束,而是仔細收拾了一番。

“實在不行,明日行針的時候,你出手重些,紮我幾下出出氣?”

朝華瞧他一眼:“好啊。”

真等到第二日行針時,裴忌躺在竹榻上等著她“出氣”,可她出手又輕又穩,直到行針結束也沒等來她的“出氣”。

裴忌忍耐著不敢笑,目光跟隨她。

朝華全幅心神都會在針上,直到行針完擡頭,她也沒看向裴忌,而是看向了師父,等待師父的評價。

凈塵師太含笑點頭:“是苦練過的,不錯,之後幾日都按這個來。”

七日匆匆過去,等到最後一天時。

朝華收針的動作比前幾日都更慢些,她一根一根將銀針收入竹制針桶中,等會還要煮針晾曬,再收回針囊。

她動作越慢,裴忌心中嘆息越盛。

他終於開口:“榮王反了。”

聖人還活著,太子才剛新喪,榮王若是 圖穩,就該稱病不入朝,反正世子沒能逃回去,一切治喪事宜就推給兒子,沒成想榮王反了。

大概是知道,等得越久朝局就越穩,他越沒機會。

她那句馬踏山河的戲言,竟爾成真。

所以他求親的話才說不出口,想等到回來再說。

朝華收針的動作一頓。

藥堂外暖水生煙,朱榴吐艷,她起手擱下銀針和針桶,回身望住裴忌。

“你現在就說,我現在就應,你以後再說,我應不應便未可知了。”

裴忌本是打定主意回來再求的,可此言入耳還有何可猶豫,當即劍眉微揚,撩袍曲身。

腦中原來預備的酸詞假文一時之間都想不起來了。

只有最尋常的一句:“容姑娘,我實愛重你,你可願與我執手白頭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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